四个画面

春节前后，每年的这段日子时常能听到院子里烟花四起，从山的那边乍现七彩烟花，然后在空中炸响。到了夜晚，还能够清楚地看见烟花在水面上的倒影，彩色的，星星点点，闪闪烁烁，忽明忽暗。

画面1

腊月二十二。早饭后，在走廊上，无意间看见有四个人在楼下，河边。其中一个人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大衣，手里拿着一把刀。他们站成一个长方形，中间躺着一头黄牛。妈妈凑过来，“呀！这不是***吗？他不是说今年他家的牛不杀吗？”（我忘了妈妈说的是哪个人，因为即便妈妈说了，我也不知道他是谁。）他家的牛倒是好牛，但原以为他家的牛不杀，妈妈前天才跑去买了别家的牛肉。

尽管知道这样的场面会是血腥的，我还是站在走廊上看了一会儿。毕竟也隔着一段距离，近视的我并看不太清。他们四个人就那样站着，又围着老牛转着看，似乎在商量什么。只见那个穿军大衣的人，猛地朝牛肚子上踢了一脚过去，应该是在观察老牛的反应，是不是到了可以“动手”的时候。一头几百斤重的黄牛，被踢的那一刻，我好像看到了他的肚子在颤动，在冰冷的地面上颤动。过了几分钟，他们又绕了一圈，一圈回来，还是这个人重重地踢了一脚黄牛的肚子——黄牛还在呼吸。这个人应该是这场屠牛活动的主力吧。看到这里，我走开了。

再到走廊上来看时，他们已经开始剥黄牛的皮了。一个人主刀，其余人帮忙翻身固定，并检查屠宰情况。一刀一刀地割开，撕开，一只手抵着未剥的皮面，另一只手扯着已经剥开的皮。牛的内脏还冒着热气。

后来再去看时，那四个人和黄牛都不见了，河岸上有一大滩鲜红的血。下午，我去楼下菜地里摘菜，特意跑到河边多瞧了一眼，河边漂浮着一团白色的脏器。

画面2

腊月二十二。下午，我在走廊上远眺，看见两个女人抬着一大箱衣物，还有被子，在河边挑拣，心中不免疑惑，这是在作甚。

坐在火盆边烤火，姐姐说怎么闻到一股子烧焦的气味？我掀开桌布，并未见鞋子很靠近火呀！乐乐的玩具并没有掉进火里呀！又望了望家中的插板及电器，并没有任何东西烧着呀！我不以为然，继续烤火。

我抱着小侄儿在屋里走动，忽而听见走廊上传来姨姨的声音，“哎呀，这烟子好重呀！”

赶忙跑出来看——好黑的浓烟呀！

“这死人的被子烧起来，这么呛！”妈妈对我喊道，“丹丹，快点去看看楼上的窗户关了没有。”

到这里，我明白了之前河边的那两个女人在做什么了。听说，去世的是一位七八十岁的老人，那也应该是寿终正寝了吧！一个人到终了，留下的不过就是这些了，一把火，灰飞烟灭。

傍晚，河岸上除了一大滩红色的血痕，还有一大堆烧完的黑色灰烬。

画面3

腊月二十三，宜婚嫁。

这一天，我的表妹办了结婚喜酒。去吃酒的路上，路过一户人家，在办丧事。正走近时，他们在放鞭炮，又放烟花，隔着二十来米的距离，我们停了下来。等了几分钟，烟花还没有响完，我们往前跑，想从硝烟里钻过去。我们刚跑过去，烟花也刚好放完了最后一炮。门前挂着白色的带子，有两个大男人坐在门前，似乎在哭，不过，他们的哭声在大喇叭音响的哀歌中，听不见了。（哦，又是一家办“白事”的。）

想起小时候看的一部动画片——《年》。片中，“年”是一个怪兽，人们为了驱除“年”这个怪兽，想尽了各种办法。后来，得知“年”最怕声音大的东西，于是，人们就想出了“放鞭炮”这个方法。在新年到来之际，家家户户齐放鞭炮，声势轰轰隆隆，又轰轰烈烈。最后，“年”果然被吓跑了。于是，也就有了新年放鞭炮这个习俗。

喜庆的日子里需要热闹，为什么悲伤的日子里也要这么热闹地响鞭炮呢？我就想：一个人去世了，他仍然活着的亲人伤心难过，自然会担心去世的人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不好，而那个世界是我们所有人都不可能知晓的，我们唯有用这个世界的方法去祈愿，祈愿逝者在路上并不孤单、不要害怕“怪兽”，祈愿逝者安息，祈愿灵魂升天。

办丧失的锣鼓响了三个晚上，办喜事的鞭炮只响了一天。

悲伤热闹起来了，也就不悲伤了。

画面4

腊月二十三，宜婚嫁。

佳节佳节，可以让人们欢喜的日子，怎么说，都是一个好日子。

这一天，看起来很热闹——又一个表妹结婚了。她盛装打扮，穿着一袭大红色的新娘装，安坐在人群里。她走过来，招呼我们这些亲戚（客人）。

新娘很漂亮。不过，我知道：平时生活中的她，更漂亮。表妹是一位护士，为人厚道老实，在我们几个姐妹中，并不算话多的。我见到她时，先是觉得见到了从前的那个表妹婷婷（这是感觉），后来才意识到婷婷已是新娘，那一袭红袍提醒了我。

这一天，新娘并不很轻松吧，要照顾远道而来的客人，要尽到新身份（新娘）的礼节。从此，从一个家的女儿，变成另一个家的妻子（儿媳），人生之中，仿佛多了一个归处。“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老”，多么美好的誓言呀！

鞭炮声，烟花声，鸡鸣，鸟啼，犬吠，在山谷里响起来。（对了，还有小宝宝轻轻的笑声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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